时间: 2024-06-22 13:50:03 | 作者: 产品中心
①从MCN盈利方式看,广告发布、获取平台流量分成、直播打赏、知识付费等都很常见;还有一些MCN通过自创品牌、推出技术服务等新模式盈利;
②在一次次网络热点事件中,当事人账号背后的MCN往往因为“唯流量论”而处在舆论中心,成为被批判的对象。
月初,“点读机女孩”高君雨的数条视频引发热议。这些原本展示高君雨患重病后乐观治疗、又突然病重的视频,被网友发现为“库存视频”误导——视频中所称的手术时间、状态等,与当事人的真实的情况不符。
舆论压力下,高君雨母亲通过高君雨官方微博表示,相关联的内容由签约的MCN公司发布,对造成的误解向公众道歉。余杭区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则发布举报声明称,经核实,相关视频由MCN机构杭州豁然开朗科技有限公司发布,实为2023年9月拍摄、2024年2月开始剪辑制作。
这并非社交平台第一次出现移花接木、偷换概念的视频,也不是MCN机构第一次被发现与互联网造假相关。近年来,社会化媒体、直播电商欣欣向荣发展,“MCN”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。很多人不知道“MCN”三个字母到底代表什么,却逐渐发现,在每一次互联网流量狂欢中,似乎都有MCN的影子。
“不要‘唯流量论’。”媒体、法律界人士反复呼吁,社交平台的自律公约和治理规则也对“为流量造假”说“不”。可为什么“唯流量”依然经常出现?
MCN全称是“Multi-Channel Network”,直译为“多频道网络”。根据工商登记信息,并没有这类企业,而是行业约定俗成的叫法。企业信息平台启信宝产业专家说,从MCN的营业范围、企业官方介绍、主营业务标签等观察,往往有“网络技术服务”“数字文化创意内容服务”“直播”“电商”“网红”“达人”“大咖”等业务描述。若按此统计,近3年来,全国注册在案的MCN从始至终保持在3000家以上。
然而,实际从事MCN业务的企业远超于注册数据。艾媒咨询《2022-2023年中国MCN行业发展研究报告》显示,2022年全国MCN机构数量已超越4万家,2025年将超过6万家。如此巨大的数据也暗示着,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行业。
“简单来说,MCN是‘网红经纪人’。”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李旻在多家互联网公司担任法律顾问,很熟悉MCN行业,“他们管理、运营或支持网络账号、博主等,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账号提高曝光度、扩大受众群体、提供专业的内容制作和编辑支持,以及协助账号与广告主、品牌方合作对接。”根据服务对象,MCN可大致分成孵化型、垂直型、平台型、多元化等几种,有的专门孵化和培养新兴账号,有的专注于特定领域或行业,也有的与社交平台合作,涉猎更广。
从MCN盈利方式看,广告发布、获取平台流量分成、直播打赏、知识付费等都很常见;还有一些MCN通过自创品牌、推出技术服务等新模式盈利。
不难发现,不论哪种形式的MCN,不能离开流量:账号是否成功,看流量;有没有广告、广告投放效果好不好,看流量;不相同的领域资源的整合,仍旧看流量。
获取流量确实有“潜规则”——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是,与记者交流的MCN直接从业者或关联者都提出了使用化名的要求,有的非常坦率:“或多或少有不规范的地方,还是不要实名了。”
某广告公司总监严妮透露,有些MCN会为孵化或合作的账号增加没有互动的“僵尸粉”、阅读量、点击量等;有些MCN会组织旗下账号互相点赞,形成“有序的水军”;还有些MCN为了更好的提高植入广告发布效率,组织专人从不同角度、用不同背景拍摄照片后,撰写不同文案,像流水线操作一样,分发给旗下账号上线……
总体而言,这类“灰色操作”有流量,价值却不是最大。因为这些操作很可能触犯平台的治理规则,也容易被专业技术人员识破。
比如,品牌方及广告主在选择“达人”“网红”时,不只看粉丝数量和点击量,也会参考他们的“笔记”、直播表现、粉丝互动等;在评价投放效果时,更看重互动情况、带货结果。最新的技术工具甚至能将“用户在社交平台阅读‘笔记’、观看短视频”与“用户到电子商务平台搜索相关这类的产品”这两个举动联系起来,测算投放效果。
因此,比起“简单粗暴”地为合作的账号增加粉丝和阅读量,大大小小的MCN开始看重“高质量流量”——也就是凭借内容获得真实的粉丝、点击量、点赞量。于是,各种“流量剧本”和“流量密码”应运而生。
“low”(低级、低俗)常常会出现在MCN从业者嘴里,有时是评价某个主播、博主,有时是评价某个短视频。从业10多年的钱儒说:“‘low’是‘流量密码’的一种,往往与‘卖惨’‘婆媳矛盾’‘性别对立’‘地域差异’等主题结合在一起,不同MCN还互相抄袭。”
他直言,一些行业里很多主播看不上这类脚本,却无可奈何,“企业内部开会时,头部主播评价某些‘卖惨带货’太‘low’,不赞同没有底线的营销。可事实是,互联网受众群体太大了,‘low’有市场,‘审丑’也有市场,有的主播不屑做,却不能阻止他人不做。”
很多网友或许不知道,部分“正能量”“不low”的主播,也是“套路”的结果。
在一家专业机构工作的笑笑既是一线服务人员,又要参与科研。同行中有不少人兼职做主播或博主,因为所在行业的科普知识很受欢迎。有人选择与MCN合作,“MCN负责脚本、拍摄、剪辑,还会指导他们怎么介绍或介绍什么内容更受欢迎。”
在这些合作中,有时是主播向MCN付费,“因为通过MCN包装,主播能得到更多关注,吸引消费的人选择他们的服务。”有时是MCN向主播付费,“MCN利用主播的专业身份,推动消费者选择了与MCN利益相关的服务或产品。”
行业里,小Y经过MCN指导,通过“贫困学子努力读书、顺利上岸(考上好学校、获得高学历),如今在知名机构工作,细心服务消费者”的短视频积累了大量粉丝,并获得了可观的“流量转化”——粉丝们慕名选择他的服务,包括他与MCN合作的服务。在外界看来,小Y和MCN实现了双赢。
但笑笑说,同行们对这件事很不以为然,不仅觉得小Y靠出卖自己的个人经历博关注“很low”,而且质疑他的能力,“我们的工作要消耗大量时间做科研和实操练习,他却把时间花在与MCN合作拍视频、讲故事上,专业水平能保证吗?”
笑笑承认,假如没有MCN,光靠个人努力,在大多数情况下难以实现理想的“流量变现”,“有同事很踏实地在做科普视频,但拍摄和剪辑的水平比较业余,也没有跌宕起伏的个人经历,观看者寥寥。”
王丽是一家MCN机构的负责人,她觉得行业有“流量密码”很正常,“MCN与明星经纪公司没有本质区别,都要立‘人设’。怎样的人设容易获得粉丝,自然有规律。”
她的公司在行业内口碑不错,合作的女性博主特别擅长撰写生活类、时尚类“笔记”,合作过的广告主及代理商评价“小而美”“有格调”。即使这些“笔记”根据平台规定带有“品牌赞助”等标签,仍有很多网友跟风买单。王丽认为,是因为网络信息太多,所以消费者依赖KOL(“关键意见领袖”)、KOC(“关键意见消费者”),“包括我自己,如果有信任的博主推荐某款产品,我也会买,能节约选购时间。”
据她观察,与公司合作的博主和她们发布的“笔记”都有自己的吸粉方式:“虽然有个人风格,但总体带有‘励志’‘踏实’‘女性成长’等标签。”
对于种种的“套路”“人设”,李旻用“流量操盘手”来形容MCN:“在以流量为风向标的互联网时代,‘流量扶持’是MCN机构的招牌动作。不同平台的算法规则与用户特点各有侧重,因此MCN机构有单人作战所不具备的优势,包括制定针对性的运营策略,并能让机构内部的创作者互推引流,抱团发展。”只不过,这些策略的背后,有MCN、主播以及平台的价值观。
以“点读机女孩”视频造假事件为例,业内人士态度很是相近:“MCN与当事人都有责任。”
钱儒分析,在这一事件中,MCN的操作极不规范——将去年9月的视频包装成今年的故事,不仅发布时间与事实有差异,而且剪辑出了“患病-治疗-恶化”等虚构桥段。他推测,MCN这么做是为帮助当事人设立“积极”“向上”的人设,既能博得关注、骗取同情心,又是为将来利用账号发展做铺垫。
王丽觉得,如果高君雨家人的表述属实,只能说明他们没意识到互联网造假的后果。按照行业惯例,社交账号所有者与MCN有“全约”和“商约”两种关系。
“全约”指账号发布的所有内容都要得到MCN认可,甚至由MCN撰写发布。除了签订“全约”合同的账号所有者,MCN也会自己孵化“全约”账号。
“商约”相对灵活,即账号所有者仅与MCN进行特定内容的商业合作。合作时,账号所有者发布的内容须与MCN协商,而非商业合作时,账号所有者可以自由发布内容。
但是,“不论哪种合作方式、不论账号是否属于MCN或个人,当事人都清楚自己的账号将发布哪些内容。尤其像‘点读机女孩’这样有一定知名度的人物,发布的又是与个人息息相关的内容,如果当事人或家属不审核就任由MCN使用账号,只能说当事人或家属的心太大了”。
“匪夷所思”是严妮看到“点读机女孩”家属发布声明后的第一反应,“造假视频并非只有一条,而是从2月底开始连续发布多条,直到10多天后被网友质疑、举报,才得到澄清。在那么长时间里,当事人和家属真的对这些假视频一无所知或无动于衷吗?”
“MCN与账号所有者确实有紧密关系,但如果一有负面就把问题推给MCN,也不公平。”主打快消品分享的刘佳佳在几个知名社交平台各有1万多粉丝,说自己只是个KOC,“比数十万、上百万粉丝的KOL差远了。”即便这样,仍有不少MCN向她抛出橄榄枝,但她都拒绝了,“可能会违背自己的内心,”
刘佳佳说,MCN能带来更多的资源,包括广告、流量、营销技巧等,但也有各种限制,“做‘全约’,MCN对更新频率、内容有要求;哪怕只做‘商约’,具体到每个项目都有细节要求,有些广告主的要求与我个人风格很不一样。”有稳定工作的她不想被绑定,“我做博主是出于兴趣,现在不少平台都提供广告主或品牌方的资源,我会选择自身感兴趣的做。”
苏刘拥有百万粉丝,接“商单”(指商业推广、广告植入)是他收入的重要来源。为方便与广告主合作,他组建团队,成立公司,“不与MCN合作的原因之一是不想被约束,但这不是说没有MCN就代表主播没问题。”
行业里不少主播有“晒礼物”的习惯——逢年过节专门拍摄视频或用图文介绍合作品牌送来的定制礼物。苏刘理解这样的做法,“‘晒’能体现他们在行业里的影响力,既是向合作品牌示好,又有机会获得新的合作机会。有的主播、博主还会向粉丝转赠这些礼物,又能拉一波流量。”但同样收到很多礼物的他从未“晒”过,“因为我觉得很多礼物完全是过度包装,不值得提倡。如果让我‘晒’,我会忍不住‘吐槽’,这样对广告主不合适吧?”
“晒不晒礼物”算不得原则性问题,“是否过度包装”也基于个人判断。但苏刘觉得,这个案例可以说明“要不要流量、要怎样的流量,以及传播怎样的价值观,主播或博主本人有很大的决定权”。
在一次次网络热点事件中,当事人账号背后的MCN往往因为“唯流量论”而处在舆论中心,成为被批判的对象。那么,假如没有MCN,是不是就能杜绝为流量造假呢?
成君负责在社交平台推广公司产品,都通过MCN合作,“若公司与个人合作,可能连报酬都无法支付,因为公司财务规定不支持向个人账号打款,很多主播没有企业资质。”
同时,慢慢的变多的平台为保护用户利益,对主播的有偿推广有规定,包括相关联的内容须打上“品牌赞助”标签、平台会追查违规发布的内容等,“MCN熟悉这些规则,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能约束主播,提高广告投放的合规性。”
还有“打包优势”。大部分MCN拥有“达人矩阵”,能实现品牌的全方位曝光,“‘打包价’要比企业单独谈判便宜得多,有的MCN还会出具详细的投放效果分析,帮助广告主更好地了解市场偏好。”所以,MCN的经纪作用值得肯定。成君总结。
10多年前就入行的钱儒算得上第一批MCN从业者,看着行业从无到有,即便时不时有负面,他仍觉得MCN对整个电商系统乃至经济发展有积极作用。
他最初工作的企业如今已是行业中的头部,但刚入职时,只有一名主播。尝到了“电商直播”的红利后,公司培养出了从头部到中腰部的主播矩阵,同时开始组建供应链。当他离职时,公司的主播矩阵、自有品牌供应链都已不容小觑。
钱儒新入职的公司经营事物的规模更广。新公司没有孵化自己的主播,而是选择与一些知名主播合作,“‘人设’比较多样,所以能服务的品牌、涉猎的行业更多”。最吸引他的,是公司的技术能力和相关这类的产品,能分析以及助力不同形式的互联网营销。
“它们展现出MCN发展的新空间——从初代的‘孵化网红’‘内容制作’,到之后的‘构建供应链’,再到提供数字产品、对接需求和生产。MCN不仅仅‘造网红’,还能创造需求。”钱儒认为,MCN的本质是内容生产,通过创造不同的内容,满足多种群体的需求——既有物质的,也有精神的。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,MCN、主播或博主与广告主、品牌方结合,能够拉动消费,提升经济活跃度。所以,不能因为部分MCN或主播的违规操作,将整个行业“一票否决”。
李旻也看好MCN前景,认为MCN的发展顺应了当下市场营销的新趋势,专业服务有助于在主播、产品、服务、消费需求之间建立良性联系。当然,“唯流量论”暴露出行业中的不规范,这需要行业各方面一起努力,引导行业规范发展,“目前针对MCN并没有具体的规范和标准,可以由政府机构牵头制定,明确账号所有者及创作者、MCN的责任和义务,规范经营行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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